文笙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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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红柚】写给陈宥维的信

  私设有/勿上升真人
  
  
  
  01
  
  陈宥维找到陈涛时,那人正坐在公园的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树下看大爷们下象棋,手里拿着一根小熊雪糕,正准备往嘴里送。
  
  陈宥维眉心一跳,猛的大喊:“陈涛!”
  
  那人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惊慌失措的转头却不偏不倚的撞上对方的视线,看到满脸怒意的陈宥维时,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又像是怕来不及似的张大口咬下了小熊的左耳朵。
  
  陈宥维:“?”
  
  他沉着脸大步走上前就去拉面前人的手腕,陈涛赶紧识时务的讨好道歉:“哎呀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陈宥维你别抢我的雪糕嘛!”
  
  陈宥维停下脚步突然转身面无表情的盯着陈涛努力笑成一朵花的脸,举起手里从对方那里抢来的雪糕对着陈涛晃了晃,然后在对方直勾勾的目光下,将雪糕啊呜一声全部塞进了嘴巴里。
  
  陈涛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宥维突然表情痛苦五官扭曲的嘶着嘴里的冷气,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旁边的大爷喜上眉梢落下一子,语气铿锵有力:“将你一军!”
  
  他耳膜一痛,随后反应过来,憋红了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陈宥维……你还我雪糕!”
  
  话音刚落额头就被一个弯起的指节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像是惩罚。
  
  “我出门前是不是说过不可以离开我视线的?”陈宥维表情阴沉,“陈涛你怎么回事?”
  
  “我肚子……肚子饿了啊!”
  
  “肚子饿了要吃雪糕?”
  
  陈涛心虚的将视线从陈宥维脸上移开,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左右乱瞟,最后到底受不了陈宥维略带责备的目光,垂下脑袋嗫嚅着:“……错了嘛……”
  
  盛夏的阳光总是这么毫不避讳的倾直洒下来,天空一片云的影子都没有,空气中一丝一毫的凉意都捕捉不到,地上像是着了火似的,仿佛扔一根火柴啪的就能燃了。陈宥维定定的看了陈涛会儿,终究是叹了口气,伸手将他额头上沁出的一层细密的汗珠给揩掉。
  
  “下次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很担心。”
  
  “不会的不会的!”陈涛连声答应,又怕陈宥维不相信一样,挺直了背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我保证!”
  
  说完赶紧偷偷瞅一眼陈宥维,见对方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又笑嘻嘻的去勾他胳膊依上去,“你买了什么啊?”
  
  “买了点菜和水果,还有你最爱吃的布丁。”陈宥维冲他笑着晃了晃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是不是饿了?”
  
  “Nice!不过……回家后我可以吃两个布丁吗?因为你抢了我的雪糕。”
  
  “……不可以!别得寸进尺啊小子!”
  
  午后的小区收起了最后一丝喧嚣,唯剩树上的蝉虫不知疲倦的吱吱叫着,倒是叫人感觉惬意的很。陈涛攀着陈宥维的肩膀嚷嚷着喊累,非要人给背回家,陈宥维叹了口气,认命的刚蹲下来,他便扬着笑脸搂住陈宥维的脖子将整个身子附上对方的后背,感慨道:
  
  “你身上好舒服啊……”
  
  陈宥维侧着头提醒他:“别乱动啊听见没?”
  
  后背的人敷衍的哼唧了两声,脑袋在他脖子处蹭了蹭便没了声音,陈宥维便闭了口背着小孩慢悠悠的往他们所住的楼栋走去,其实也不远了,拐两个弯便能到。
  
  “又带弟弟出去玩啦?”同栋的张姨用衣架使劲掸着被子,见着他热情的冲他打招呼,又瞥见后背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陈涛,赶紧将声音压了下去,“今天姨熬了点排骨汤,可浓了,饭点给你们送点去。”
  
  “那就谢谢张姨了。”陈宥维温温的笑着,又小心颠了颠后背的人,“我带他先回家了。”
  
  脖子处的脑袋不安分的动了动,似乎是觉得有些吵了,迷迷糊糊道:“呃……我的雪糕……”
  
  
  
  这一觉似乎睡了挺久,等陈涛醒来时已经日沉西山,整个卧室都是暖黄色,床头的空调度数是恰恰好的二十四度,盖着一层薄被不冷也不热。
  
  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喊:“陈宥维——”
  
  五秒后被喊的人举着锅铲过来,从围裙里掏出一颗芒果布丁扔过来:“只能一个,等会儿吃饭了。”
  
  “知道啦~”陈涛盘腿坐着拆布丁包装,“嘉羿哥什么时候到啊?”
  
  陈宥维瞄了眼客厅闹钟:“快了。”
  
  “嗯……”心满意足吃到布丁的人点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三两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爬到床头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崭新的纸张,“差点忘了。”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信纸。陈涛下了床来到书桌前坐下,咬开笔盖想也没想便洋洋洒洒写了两排大字,写完后又看了两遍,随后颇为满意的在后面落了自己的小名:陈大浪。
  
  啪。
  
  轻不可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纸张慢慢被晕染出一个小小的污渍,他赶紧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将整张纸糊的不像样子,刚写的字也变得模糊不清,他这才想起来去擦鼻子,手心顿时湿濡一片。
  
  流鼻血了吗……?
  
  陈涛站起来去拿纸巾,越来越多的鼻血滴落下来,落在嘴唇和衣领上,他抿了抿嘴巴,甜甜的味道。
  
  可是陈涛一向爱干净,还有点小洁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不由皱了皱眉,于是他又开始喊:“陈宥维——”
  
  等陈宥维再一次推开门进来时,便看到陈涛蹲在垃圾桶旁将纸巾搓成一团试图塞进鼻孔止血,可是很快又被染的通红,见他进来,陈涛赶紧努力挤出一丝笑,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略微抱歉的指指鼻子:“对不起啊陈宥维,我把你刚给我买的衣服弄脏了……”
  
 
  
  等嘉羿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时,正好看到陈宥维捏着张单子从医生诊断室出来,站在门口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他跑过去拍拍正出神的人:“大浪人呢?”
  
  陈宥维头也不抬的指向一旁的输液室:“呆里面看电视呢。”
  
  嘉羿扒着门框伸长脖子看,就看到了那个黑乎乎软趴趴的脑袋,正嗦着一盒酸奶悠哉悠哉的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电视里正放着的《还珠格格》,衣服领子还有几处暗红的血迹,已经干透了。
  
  “医生说什么了吗?”嘉羿拱了拱陈宥维胳膊。
  
  陈宥维将手里的单子在他眼前扬了扬,他不明所以的接过去,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写了个什么啊,我哪里看的懂嘛?”
  
  “和之前一样,没什么不同。”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样?”嘉羿将单子还给他,“把他接回家吗?”
  
  正值盛夏,医院急诊区满满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疲惫与麻木,陈宥维的视线越过其他人落在陈涛身上,这人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托着脸看电视正看的起劲,他愣了愣,随后笑起来:“陈涛不喜欢医院,我听他的就好了。”
  
  嘉羿撇了撇嘴:“没出息的样。”而后长腿一迈往房间里走去,陈涛正好一抬头便看到他哥笑意盈盈的脸,立马起身兴奋的招手,俨然不顾手面上已经开始沿着透明管倒流的血,嘉羿赶紧上前给他摁回座位上。
  
  “我的小祖宗,你干什么呢?乖乖坐着不行吗?”
  
  “护士姐姐送我的,喏,给你一个。”
  
  陈涛将手里的香蕉味牛奶递过去,嘉羿顿时咧着嘴巴笑弯了眼,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同对方一起吸溜起牛奶来。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子。陈宥维捏皱手里的单子,心里恨恨道。一旁要进去给病人换药的护士看到他表情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当天晚上陈宥维还是载着陈涛回了家,嘉羿跟着他们来到小区楼下,路灯的光温和柔软,他伸出手揉了揉陈涛的头发,说:“哥哥就不上去了,大浪要记得听宥维的话知道吗?”
  
  陈涛乖乖的点头,被陈宥维头也不回的牵着手拉进了电梯里,嘉羿站在门口冲他挥了挥手,而后挤眉弄眼的对陈宥维做了个鬼脸:“小气鬼。”
  
  “快滚。”陈宥维比了个中指,电梯门也在这时慢慢关上了。
  
  电梯里几秒的安静之后,陈涛先忍不住的噗嗤笑出声,去挠陈宥维的手心:“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陈宥维哼了一声刚准备侧过头不看他,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摸了摸,嗯?小盒子?掏出来一看,是盒塑料包装的酸奶。
  
  “给你留着呢。”陈涛说,“一直被我放在卫衣口袋里没拿出来,都捂热了,再不喝估计就要坏了。”
  
  怪不得摸起来暖乎乎的……
  
  其实心里也没生气,就是想莫名的想耍个别扭,让身旁的人多注意注意自己,陈宥维抿着嘴巴偷笑,小表情被陈涛凑过来捕捉个正着,陈涛被逗乐了:“你好幼稚啊。”
  
  话音刚落手便被陈宥维握的更紧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头,对方的呼吸也跟着拂过,鼻尖像被一片羽毛轻轻触碰了一下,陈涛的右手在下面偷偷捏紧了衣角。只要陈宥维亲他,他总是抑制不住的紧张害羞,无论多少次都是如此。
  
  胸腔里的那颗小心脏一直扑通扑通的,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电梯传来“叮”的一声,他们的楼层到了。
  
  “张姨送来的汤估计冷了,我热一下,我们等会儿吃晚饭,早饿了吧?”
  
  陈涛摸摸耳朵又点头:“嗯……”脸红的不像话,乖巧的样子宛如一只家猫,让陈宥维又是一个没忍住伸手揉乱头发。
  
  回到家后陈宥维转身去了厨房里,陈涛第一件事就是跑向卧室的书桌前,看着那张信纸已经脏的不成样子,顿时有些懊恼,他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字:陈宥维,八月五日你要记得,这一天你欠陈涛一个雪糕,必须要还的……后面还有最后一句,可是被血全部染透,再也辨认不出来了。
  
  他歪着脑袋回忆了会儿,却也失败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只要用力想些事,就会疼好久,连带着整个人都累的不行,于是便只能作罢,挫败的将信纸板板正正的折好小心的放进了抽屉里,同其他厚厚的一叠放在一起。
  
  外面的陈宥维已经扯着嗓子喊他出来吃饭了,陈涛大声应着,光着脚蹬蹬蹬的跑了出去,又被陈宥维逮个正着,拎着卫衣帽子带到沙发上坐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双袜子帮他套上,嘴里还责备他怎么总忘记穿袜子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的,又发烧怎么办。
  
  陈涛失笑:“你怎么把我袜子塞你口袋里啊?”
  
  陈宥维白他一眼替他拉好裤角:“还不是你总让人不省心?”
  
  自知理亏陈涛便知趣的赶紧闭上嘴巴,手却不老实的去摸陈宥维的下巴,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陈宥维最怕痒,只能握住他的手,将这人拉着坐在餐桌前,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
  
  “吃完这个我有话和你说。”
  
  “不听。”
  
  “不听的话就把布丁全给没收,顺便每天写一张历史试卷。”
  
  “陈宥维你是人?”
  
  陈宥维放下筷子盯着正埋头吃饭不肯抬头的人,也不管他有没有认真听,自顾自的说:“一、下次不可以在外面随便乱跑,也不允许乱吃雪糕。”
  
  “……”
  
  “二、如果再有像流鼻血发烧这类事发生,必须乖乖去住院,你不去我就会非常生气,而且是永远哄不好的那一种。”
  
  “……”
  
  “没了。”
  
  陈宥维拿起筷子又给他夹了一点青菜,“多吃点蔬菜!”
  
  埋着的那颗脑袋终于抬起来了,圆滚滚的眼珠子转了转,也给对面的人夹了块排骨,扯着嘴角笑,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那个……我也有个事想同你说……”陈涛不安的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又小心的瞅了眼陈宥维的脸色,“你别生气啊……”
  
  陈宥维伸手把陈涛嘴角沾上的米粒捏起来塞进自己嘴里,点点头表示不会生气。
  
  陈涛更加小心的开口:“其实今天下午在你找到我之前……我已经吃了一根雪糕了……你吃的那个……是第二根……”
  
  
  02
  
  要被这人气死了。
  
  雪糕的事暂时告一段落,虽然陈宥维生了好几天的气,对于陈涛能不理就不理,这人好像也知道自己这次犯的错有些严重,每天都乖乖的,乖乖吃饭,乖乖穿袜子,乖乖像个跟屁虫跟在他后面喊着“陈宥维陈宥维,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怎么也甩不掉。
  
  隔壁的张姨在电梯前看见他俩,笑的一脸慈祥:“瞧瞧现在的孩子,关系多好啊。”
  
  被陈涛闹得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陈宥维面露无奈的将面前的人往屋里推:“你跟着出来干嘛啊?”
  
  “我跟着你啊,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嘛。”
  
  “可是我只是出来扔个垃圾啊。”
  
  “反正我就是喜欢跟着你啊。”陈涛歪着脑袋扒在门框上笑,陈宥维拿他实在没了辙,只能双手张开去抱他。唉,到底是谁哄谁呀?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着急生气啊?他在心里叹气。
  
  
  
  
  天气预告上说过两天会有一场雷阵雨,陈涛窝在沙发上挖着碗里的水果,陈宥维坐在一旁给他揉小腿,今天下午在客厅走路走的好好的人突然头晕起来,下一秒就毫无预兆的摔在地上。
  
  陈宥维感觉那一刻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结果醒来之后小腿就青了一大块,陈宥维连心疼都还来不及,陈涛就开始嚷嚷着要吃东西,他又好气又好笑,想也没想就弹了陈涛一个脑崩儿。
  
  “你是哪个神仙派下来整我的啊?”
  
  陈涛呲着牙笑嘻嘻的,仿佛刚才晕倒的人不是他,看起来好一个没心没肺的样子。
  
  “陈宥维,你说下过雨会看到彩虹吗?”陈涛说着将手里还剩半大碗的水果塞到他手里,还顺便打了个饱嗝,“吃不下了。”
  
  “想要看吗?雨停了我带你去公园里逛逛。”
  
  哪知道就这么一句话,让陈涛兴奋了好一阵子,连晚上睡觉前都不用陈宥维催着吃药了,乖乖吞了半个手掌的药丸就开始在床上缠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
  
  “老实点,不然等会儿又出汗。”陈宥维拍他屁股。
  
  “好好好。”陈涛忙不迭的答应,他生怕一个不听话,陈宥维就改变了主意。
  
  外面开始刮起了不大不小的风,吹的卧室呜呜的响,陈宥维起身去关窗户,顺手又把床头的灯拉上了。
  
  突然的漆黑让陈涛一时间没法适应,他便摸索着去抓陈宥维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上面,过了一会儿,终于能隐隐看清楚了些,他眨了眨眼睛,说:“你知道我已经写了多封信了吗?”
  
  陈宥维侧着头看他:“多少啦?”
  
  “六十八封啦!”陈涛吃吃的笑,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开心,“等写到一百封的时候,收信人就要把它全烧了,这样的话,写信人和收信人以后做什么事都会心想事成。”
  
  这估计又是从哪里看到的奇怪的话。
  
  两个多月前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就说每天要给他写一封信,本来以为这个做事一向马马虎虎过了脑子就忘的人只是说着玩玩而已,没想到真的这么上心。其实那些信的内容陈宥维或多或少的看过,大多都是一两句话了事,果然符合这人不按套路出牌的性子。
  
  大多类似于——
  
  陈宥维,你的汤熬淡了,喝它像在喝水!下次要记得多加点盐知道吗?!
  
  ……
  
  陈宥维,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吃药,太多了,卡在喉咙吞不下去,好苦啊,而且好像并没什么用。
  
  ……
  
  陈宥维,我今天起床的时候看到一只小鸟在我们的卧室窗户上,还冲我点头,好可爱啊!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养一只!
  ……
  
  陈宥维,我真的真的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医院,你不要让我住进去。
  
   ……
  
  根本不像写信,更像在写日记控诉他,陈宥维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哪有人会把信写成这样啊。但是这些信倒是都有一个特点,全部都是写给他的。
  
  
  陈宥维把这小子不老实的胳膊重新塞回被子里,道:“那你知道我最想许什么愿望吗?”
  
  “我知道啊!”
  
  “什么?”
  
  “肯定是想让我不要老闯祸啊!不要总惹你生气啊!是不是?”陈涛笃定的说,细细软软的呼吸洒在他耳边,痒痒的。
  
  见他不说话,陈涛又开始去蹭他的肩膀,“哎呀其实我知道啦!刚才逗你的……”语气半安慰半撒娇,他则是对这样孩子气的陈涛一点办法也没有,嘴角抑制不住的弯了起来。
  
  “其实也不用那么乖,你这样就很……可爱。”
  
  ”哎唷,大晚上你在跟我告白吗?”睡在身边的人忍不住笑出来,声音糯的像刚出锅的糖糍粑粑,还是冒着热气的那种。
  
  陈宥维有时候会想,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陈涛这样的人啊,总是这么容易就会让自己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这人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将自己包裹住,怎么也不想出去了。
  
  
  
  第二天傍晚的雷阵雨如约而至,昏暗的天空被闪电毫不留情的划破,宛如白昼,紧接着从远及近的雷声袭来,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向窗户。
  
  嘉羿带着陈馒头过来了,他将馒头放在陈涛的床边,用指头戳戳陈宥维让他休息会儿,然后起身拿了陈涛额头上的毛巾准备去重新冲洗一下。
  
  “我不累。”陈宥维摇摇头,陈馒头绕过床尾慢悠悠的踱着步来到他脚边,喵了一声后卧下,大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人。
  
  陈宥维撸了一把它的毛,说:“你也在等着陈涛醒来吗?”
  
  陈馒头像是听懂了一般又叫了一声。
  
  陈宥维微微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视线重新回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今天下午刚吃了半个苹果陈涛就开始发高烧,一直持续到现在,一开始只是感觉头晕,然后就开始吐,吐的太难受了就抱着他哭,哭的浑身都在冒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陈宥维急得想要给医生打电话送他进医院,怀里的人却像是预料到了他的想法,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手死死环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走,也哭得更厉害,整个人都在抽抽。
  
  陈宥维伸手去擦陈涛的眼泪,说:“不可以的陈涛,听话,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怀里的人用力喘着气哭,抱着他摇头:“……不要……我不要去医院……求求你了,不要把我送过去……”语气里满满都是慌乱的乞求,过了会儿力气似乎都用尽,最后又慢慢的变成了无力的喃喃,“别……不去医院的……要陪着你……一起……”
  
  声音像把刀,一刀刀的割在陈宥维的心口,令他痛的喘不过气来,他无计可施,只能将陈涛抱得更紧,脸贴上对方发烫的额头,轻声说:“好,是你说陪着我的啊,别抵赖,知道吗?”
  
  到底是谁求着谁啊?嘉羿在一旁想。
  
  半夜的时候陈涛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陈宥维正托着下巴看他,手边是已经睡着开始打起小呼噜的陈馒头。
  
  “你醒啦?”陈宥维伸手去摸他的手。
  
  “嗯。”他应了一声,感觉还是头晕脑胀的,便还是乖乖躺着,“嘉羿哥来过了?”
  
  “还没走呢,饿了在厨房里煮着泡面。”
  
  陈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陈馒头的爪背,软绵绵的真舒服。
  
  “雨下过了吧,天都黑了。”他说,“可惜了,没看到彩虹。”
  
  陈宥维安慰他:“下雨的时候就已经天黑啦,下次我们一定会看到的。”
  
  “我没有在伤心啦。”陈涛抬头笑着说,装作很酷的拍拍自己的胸口,“我看起来有那么多愁善感吗?”
  
  嘉羿在这个时候端着碗吸溜着面条进来了,像是没看到陈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天真无邪的问:“弟弟,加了个鸡蛋,很香哎,要吃吗?”
  
  “你故意的吗?!”陈涛装作不满的道。
  
  “看来烧差不多退了,已经有力气冲我嚷嚷了。”嘉羿说着又挑了一筷子面往嘴里塞,将腮帮子塞的满满当当的,看起来饿极了,“对了,明天要不要去店里坐坐。”
  
  床上的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连连点头,而后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陈宥维,陈宥维破天荒的没依着陈涛,对着他摇了摇头。
  
  “你这两天在家好好休息,我明天要去医院一趟。”
  
  “那让嘉羿哥过来接我嘛~”陈涛不死心的晃了晃对方的胳膊央求着。
  
  没眼看。嘉羿啧了一声又塞了一大口面。
  
  “不可以,你还会偷偷的溜出去瞎吃东西。”
  
  “我不会啦~真的真的真的!”
  
  “绝对不行。”在这件事情上陈宥维一向坚守阵地,拒绝的相当干脆,他将被子替陈涛盖好后剜了一旁吃的正欢的人一眼,“吃完就去睡觉,客房给你收拾好了。”
  
  他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会失去陈涛的可能性存在。这人到底懂不懂自己的心啊,上次进医院差点就吓死他了,他死也不会再让陈涛乱跑了,嘉羿完全是个弟控,太宠着这个弟弟,陈涛说什么都依,他怎么能放心?
  
  他知道陈涛性格,说的好听点是古灵精怪,其实就是个不安分的主。
  
  果然,等嘉羿离开后床上的人就开始堵起了气,扯着被子蒙住头不理他,怕他闷着,陈宥维伸手给他将被子拉开,陈涛哼了一声不动了。
  
  “生气啦?”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店里玩?我有那么顽皮吗?”
  
  “你有啊。”
  
  “陈宥维!”陈涛压着声音气鼓鼓的叫他名字,“你!我真生气了!我明明已经很听话了!”
  
  陈宥维终究没忍住,连眼尾都染上了笑意,他觉得陈涛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爆了,于是开口说:“我明天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家等我,我给你买布丁好不好?”
  
  听说可以吃零食,这人顿时将暂时的不开心抛诸脑后,扭着身子扎进陈宥维怀里,抬着脸问:“既然不让出去玩,那能吃两个吗?”
  
  陈宥维想了想,答应下来:“这个可以有。”
  
  陈涛又说:“那我要一个西瓜味,一个奶味,可以吗?”
  
  陈宥维笑着温声道:“可以的。”
  
  凌晨三点钟,刚下完雨的窗外隐约传来阳台滴水声,轻轻的,一下一下敲在他心里,不吵,很舒服,路灯的光从外面折射进来落在陈涛的发旋上,像盛着星星。
  
  
  03
  
  昨天的信因为生病忘了写了……陈涛用笔撑着下巴,脑子里有些混沌,他发现他想写的变多了,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想要说给陈宥维听,提了笔却又忘了许多。
  
  为什么会这样啊?他有些着急,却拿自己一点办法没有,陈馒头用脑袋蹭他的手心,陈涛定定的看着空白的信纸,眼泪突然流出来了,滴在虎口的位置,顺着手心滑落在纸上。
  
  他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去擦,擦着擦着竟然又轻声笑了出来,可是眼泪太多了,多的他快来不及擦了。
  
  “馒头,我好糟糕啊,像个麻烦精。”他说,“要快点写了,不然来不及写满一百封的,到时候愿望就不能实现了。”
  
  
  
  其实一开始就能猜到了。
  
  家里的小孩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吃什么都会吐掉大半,自己想尽办法做各种营养餐都没能补得回来,而且会经常性的流鼻血和发高烧,整个人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从第一次流鼻血似乎就能预料到什么,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看着陈涛承受一切的疼痛。
  
  “医院方面还是希望患者尽快安排住院,方便身体检查,而且一旦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治疗对不对?”一直帮陈涛看诊的是一位面相和蔼的老教授,此时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你不能总顺着他的性子。”
  
  “我知道的医生。”陈宥维微微抬头,眼神有些空,“骨髓穿刺很疼的吧?他最怕疼了……”
  
  “怕疼就可以躲避治疗吗?!”老教授嗓门陡然提高了些,“你这是害了他!医院方面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他找合适的骨髓,但是你们也要配合啊!”
  
  “骨髓穿刺,化疗一个都避不了,如果想要他好,就肯定会疼。”
  
  我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的,但是我也知道,比起身体的疼,他更怕我会心疼,我会比他更受不了的,他只想要用这些时间一直陪在我身边而已。陈宥维想,他家的小孩子一直都是傻傻的。
  
  
  零食铺的老板看到他的时候了然一笑:“又来买布丁啊?”
  
  “嗯。”陈宥维抬头看向柜台,“老板,没有西瓜味的了吗?”
  
  “没有啦,上午刚买完,抱歉啊。”老板说。
  
  没有的话陈涛又要发小脾气了,估计还要耍赖的要多吃。陈宥维想了想,多拿了几个芒果味的。结账的时候老板问:“今天怎么拿了比之前多啊?”
  
  “想多买点。”陈宥维掏出钱包,“给他多买几个,他会开心一些。”
  
  
  可是回家之后陈涛没看到西瓜味的布丁,整个人还是失落了好久,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拿了一个奶味的撕开包装纸,坐在沙发上用勺子慢腾腾的挖了吃,陈宥维揉了揉他的脸,说:“下次就会有了,我过两天去买好不好?”
  
  陈涛摇了摇头,又把头低的很低,沉默着,陈宥维看出来了一丝不对劲,他赶紧蹲下来用手捧起陈涛的脸,就看到陈涛咬着勺子在哭,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混在布丁里,再无一丝痕迹可寻了。
  
  “没有下次了。”陈涛拿着布丁的手在发抖,连带着声音都是抖的,“就像没有出现的彩虹,都不会有下次了……”他突然伸手去抱陈宥维的脖子,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
  
  “陈宥维,怎么办啊?我突然好害怕啊……”
  
  脖子传来冰凉的触感,陈宥维知道那是陈涛的眼泪,他托着陈涛的身子,却没法子接话,心头疯狂泛起酸楚的痛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怀里的人。
  
  “我听你的话。”陈涛说,声音都是闷闷的,“我们去医院吧。”
  
  “好。”
  
  “可是我知道骨髓穿刺很痛的,我好怕……”
  
  “嗯。”
  
  “化疗会掉头发的,我会变得好丑,你看了会嫌弃的……”
  
  “不会的。”
  
  “但是我想把一百封信写完,如果不去医院,就真的没有办法写完了……”
  
  陈宥维拍拍陈涛的后背,柔声道:“傻小子,会写完的。”
  
  “只会说这些好话……”怀里的人开始后知后觉的闹起了小别扭,“你多抱会儿……”
  
  
  
  当天晚上陈涛趴在桌子上写信的时候,陈宥维正在帮他收拾着住院的用品,嘴里不时念叨着:“牙刷……嗯……要多加一条毛毯,哦哦哦!差点忘了充电器……”
  
  “陈宥维你吵死啦!”陈涛捂着耳朵大喊。
  
  “好好好,你写你的,不打扰你。”陈宥维拿了充电器赶紧闪出了卧室。
  
  陈馒头被陈涛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满的叫了一声,被陈涛拿着笔头轻轻敲了一下脑袋,蔫蔫的伏在他手边闭上了眼睛。
  
  ……
  
  陈宥维,今天是我最听你话的一次,其实我早就做好无休止疼痛的准备了,只是在我痛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看着啊?你一定比我更害怕的吧?而且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丑爆了,你绝对不可以嫌弃我的,不然我会记一辈子的知道吗?我非常小心眼!
  
  ……
  
  下了雨后天气没有之前没有闷热了,开着窗户甚至有凉风徐徐的吹进来,穿过发丝和脸颊,惬意的不行。陈涛丢了笔又开始喊:“陈宥维——过来一起吹风啊!好舒服的!”
  
  
  04
  
  第二天等陈宥维办好住院手续回到病房时,陈涛已经抽完了血,左手手腕还扎着输液针,见他进来还颇为臭屁的晃了晃:“其实抽血也没那么疼哎。”
  
  “这只手不能乱动,下午要输液的,不然会肿起来,要重新扎!”护士急急道。
  
  “哦,知道啦。”陈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又冲着陈宥维偷偷笑。
  
  病房里的中央空调温度开的很低,过了一会儿陈涛就嚷嚷着喊冷,非要陈宥维亲自帮他盖被子,说自己手上扎针了,很痛的。活脱脱一个小少爷的样子。
  
  陈宥维笑:“你不刚还说不是那么疼吗?”说完就看到陈涛开始瞪他。
  
  
  下午的时候嘉羿又扛着一个大包的过来了,陈涛睁大眼睛问:“这都是些什么啊?哥你干脆把家搬过来算了。”
  
  “都是你喜欢的东西哎!”嘉羿一件件的从包里拿出来,像献宝似的,“看!你以前不是都喜欢抱着这个玩偶睡觉吗?还有这个!小时候我跟你抢你还不给我呢!对对对,还有,我给你买了好多吃的,都是你爱吃的!”
  
  床尾顿时被堆得满满当当的,隔壁床的病人也忍不住带着奇怪的眼神望了过来,陈涛望着这些哭笑不得的说:“哥,这些玩偶我早就不玩了啊……而且。”他举起手腕上扎进血管的输液针。
  “医生管的好严,不让我吃零食了。”
  
  面前的傻哥哥一愣,呆呆的望着那堆东西,过了会儿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对不起啊,我只是怕你会无聊……”
  
  “先搁这儿,之后会有机会吃到的。”一直站在床边的陈宥维突然开口,语气十分笃定。
  
  一定会的,因为这都是他家小孩特别爱吃的零食。
  
  
  —
  可是陈涛的病情还是一日日的加重了,开始吃什么吐什么,高烧不断,时不时的在不经意间就会流鼻血,每次疼的狠了就揪紧床单,指尖用力到发白,陈宥维不让他这样,把胳膊伸到他嘴边,让他咬,憋着一直没哭的人这时候却突然掉起了眼泪,哽咽着说不要。
  
  “你也会痛的啊,明明一个人痛就够了,干嘛还要两个人一起啊……”
  
  住进医院明明才一个月不到,陈涛就瘦的连睡觉都觉得骨头硌得他后背难受,整天都头疼犯恶心,每日每夜都睡得不安稳,梦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总是能惊出一身汗,醒来之后陈宥维就一声不吭的给他用湿毛巾给他擦汗湿的身子。
  
  嘉羿也会每天都过来,给他讲不知从哪里搜罗过来的烂俗笑话,讲店里来了几个小姑娘,问他那个很帅的弟弟怎么不过来了,讲陈馒头又胖了一大圈,抱都抱不动了。
  
  一开始陈涛会很给面子的同他一起笑的大声,说自己长得那么帅女孩子当然会喜欢他,到了后来,因为太疼了,疼的他已经没有力气笑出声了,却还是躺在床上冲嘉羿努力扯起嘴角。
  
  “我们大浪要快点好起来啊。”嘉羿揉揉他的头,“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半夜好不容易把陈涛哄睡着了,陈宥维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想着去走廊透口气,刚走到拐角的窗户边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嘉羿,这人看到他过来,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陈宥维看到嘉羿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亮晶晶的眼泪。
  
  “哭什么?还躲起来哭,亏你还是哥哥。”陈宥维说。
  
  “我哭怎么了……”嘉羿吸了吸鼻子,说着说着声音又开始抽噎起来,“我弟弟在受罪诶……”
  
  陈宥维坐在一旁不说话,想了想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现在一对我笑,我就受不了了……”
  
  
  八月底,闷热的天气终于开始慢慢转凉。
  
  陈涛已经连床都不怎么下了,做了骨髓穿刺和血液透析后他连话都少了很多,瘦的还剩一把骨头的胳膊上分布着细细密密的小孔,又青又紫,皮下出血让他半个身子都是淤青。
  
  而适合的骨髓还是没有找到。
  
  他的床位靠近窗户,医院的公园有一棵很大的橘子树,枝头挂着满满的饱满的橘子,橘树清香,光影攒动,陈涛侧头便能看到。
  
  下午就要化疗了。他还记得第一次做骨髓穿刺的时候他怕的不行,因为那种疼痛生不如死,仿佛要活生生撕裂他的整个神经,他哭的撕心裂肺,出来后看到陈宥维也在哭,哭的他更疼了。
  
  第二次做血液透析的时候他便死死咬着牙,拼命忍住疼痛,那根很粗很粗的针打进胳膊时他浑身都是冷汗,整个身子抽搐个不停,连医生都不忍心了,拍拍他的手背说:“叫出来没事的,硬撑着对身体也不好。”
  
  即使脑子里已经开始混沌,陈涛也记得,不可以哭,不可以被陈宥维听见,他舍不得陈宥维为了他流眼泪。
  
  而现在,他对于治疗给予的疼痛似乎已经麻木了,突然觉得,那么疼都挺过去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陈宥维。”他喊,“我有点想吃橘子了,等会儿你帮我去买点吧。”
  
  “好。”陈宥维亲了亲陈涛的眉骨,眼底满是温柔。
  
  
  他被推进化疗室时医生还在安慰他,说第一次化疗不会疼的,让他不要紧张,但是陈涛还是无法抑制的出了满头满身的汗,将病号服湿的透底。
  
  一出来他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陈宥维,看见陈宥维猛的从凳子上起来跑过来拉出他的手,他的头发都湿了,刘海黏在额头上,显得整张脸更加苍白。
  
  陈涛虚弱的笑,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的:“……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你还是……别看了……”
  
  “不丑的。”陈宥维说,“你一直都很好看。”
  
  
  回到病房后,陈涛一眼就看到一颗刚剥好的橘子被放在床头,可是他却没有胃口吃了,头晕的厉害,只想睡觉。
  
  睡着前陈涛还是习惯性的用食指勾住陈宥维的小拇指,迷迷糊糊的道歉:“唔……对不起啊陈宥维……橘子……”
  
  他其实已经很满足了,他的人生那么短,而陈宥维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在他身上,他真的尤为珍惜。
  
  
  05
  
  一百封信已经写完了,写到最后几封的时候,陈涛其实已经连笔都握不稳了,落在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他就指着对陈宥维笑:“我的字好丑哦。”
  
  陈宥维不想让他写了,陈涛说:“再不写,就来不及写完了,写不完怎么许愿啊?”
  
  这是他俩自从陈涛生病以来爆发的第一次争吵,其实连争吵都算不上,只是陈宥维单方面的生气,他说:“我不想让你那么快写完!”
  
  “可是,我想许愿啊陈宥维……”
  
  只要陈涛一露出类似于失落的表情,他就会立刻心软投降,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知道自己拗不过陈涛,叹了口气,终究没说什么。
  
  笨蛋,你能不能慢点写啊……
  
  
  
  这几天陈涛有事没事便把一沓厚厚的信封拿出来,洒在床上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的数,似乎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嘉羿就坐在床上看着他,吃味的说:“就知道陈宥维,连哥哥的都不管了是不是?”
  
  “那是,你是哪位?”陈宥维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说。
  
  要不是我弟在这儿,我早就打你了!嘉羿气得胸闷。
  
  
  可是医院里绝对不可以烧东西,外面的公园里也不行。明明早就知道是这样,陈涛还是躺在床上沉闷了半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心情才明朗了些,坐起身拿了一张白纸背对着陈宥维不知道在写什么。
  
  陈宥维问他他也不提写的内容,只是神秘的眨眨眼,说写的是他的愿望,到时候陈宥维把信回家一起烧了,愿望还是可以实现的。
  
  然而写完没多久陈涛就开始不停的咳,胸腔像个被掏空的大风箱,发出巨大的拉朽声。陈宥维给他拍了会儿后背,还是没什么用,嘉羿更急,顾不上按床头的按铃,直接跑出去喊护士。
  
  血滴在被子上时陈涛愣了愣,随即赶紧抽了一张床头的纸巾捂着嘴巴止住,冲一旁面色阴沉的陈宥维弯了弯眼角。
  
  
  
  急救室的红灯亮了多久,门外的人就等了多久。
  
  医院尽头有风灌进来,陈宥维觉得莫名的冷,他缩了缩肩膀站在墙角一声不吭,一双眼睛只看着手术室的门,嘉羿让他坐着歇会儿,他摇摇头。
  
  “我要看着他出来。”
  
  执着又坚定。
  
  
  可是从手术室出来的陈涛,似乎连说话都没了力气,他整天像个溺水者般头脑昏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清醒时陈宥维就陪着他,坐在一旁给他讲些有的没的。
  
  “我又给你买了些布丁,哦对了,还有橘子,都是你爱吃的。”
  
  “昨天我回家拿换洗衣服的时候遇到张姨,她还问你去哪里了,说很想你。”
  
  “陈涛,快点好起来啊……”陈宥维罕见的声音哽咽起来,轻轻呢喃着,“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许愿好不好?我带你去看彩虹,还有西瓜味的布丁,我给你买好多好多,吃不完的那种,好不好?”
  
  他紧紧牵着陈涛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陈宥维你吵死啦。陈涛想,但是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他真是一点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两天后陈涛才彻底的清醒过来,他睁开眼时陈宥维正在帮他剪指甲,低着头样子认真的不行,他又开始笑,说:“陈宥维,我想看电影。”
  
  “好啊,看什么?”陈宥维捏捏他的指节。
  
  “就我们两个演过的,金城武和周冬雨的那个。”
  
  喜欢你。
  
  这部电影是陈宥维和陈涛确定关系后看的第一部电影,事后陈涛手舞足蹈拉着他非要演电影中的一个桥段,男女主角隔着一道门表白心意,当时他还有些害羞,是陈涛软磨硬泡了好久才答应的。
  
  结果这个思维一向跳脱的小孩硬塞给他一顶奇怪的帽子和一条款式老土的围巾,让他用上海滩的方式来表演。
  
  他记得自己当时一开始连台词都说错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陈涛在对面扯着衣角憋住喉咙里呼之欲出的爆笑,在他快要尴尬到放弃时,突然跑过来扎进了他的怀里。
  
  “我也喜欢你。”
  
  小孩在他耳边轻声说,毛绒绒的小脑袋靠着他,他的脸一下子发起了烫,彻底觉得自己完了。
  
  
  此刻陈涛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地看完了一整部电影,等到片尾曲响起的时候突然说:“陈宥维,你能再说一次上次对我说过的台词吗?我想听诶。”
  
  ——我根本没有办法去选择喜欢你的优点还是缺点。因为,我根本不能选择喜不喜欢你。
  
  第一次说的时候陈宥维觉得这种话酸的掉牙,说的结结巴巴的,这次也是,磕磕绊绊的说完却发现自己一直在掉眼泪。
  
  陈涛伸出手慢慢的替他擦掉,说:“你怎么也这么想喜欢哭啊……”然后就一直闷闷的笑,眼角里似有似无的湿意模糊了视线,笑着笑着又开始咳起来,大滩的血落在新换不久的被子上,他已经来不及拿纸巾,只能用手心捂住嘴巴,却再也止不住了。
  
  
  06
  
  又过了半个月,初秋时节,陈涛离开了那么些天,最后被嘉羿带回了家。
  
  陈宥维没说什么,他一副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去医院把还剩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生活用品拿回来,当到了医院发现,当初陈涛睡得那个病床早就换了新的人,别人礼貌的冲他打了个招呼,他怔了怔,随后也对着别人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张姨正好要出门,看到他时热情的问:“小陈,怎么还没看到你弟弟啊?出去玩啦?也是,小孩子玩心重很正常。”
  
  “对啊,玩心重,会回来的。”陈宥维说。
  
  
  那一百封信他还是找了个时间,一封一封的烧了,没有刻意拆开来看,其实内容他大抵都知道,陈涛写信跟写流水账日记一样。即使开了窗户,陈宥维还是被呛到了,生理性的眼泪流下来,熏得眼睛又酸又涩。
  
  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张纸,写着陈涛许的愿望,他想了想展开,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不想看到陈宥维哭。
  
  
  
  可是臭小子,总惹哭我的明明是你啊。
  
  而自己能有什么愿望?他只是一直希望陈涛能陪着他,贯穿他整个岁月,从此年年岁岁不忘而已。
  
  陈宥维举起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眼泪像是坏掉的阀门,泪眼朦胧间,他隐约看到陈涛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捧着一瓣西瓜,嘴角还黏着可疑的一颗西瓜籽,陈馒头窝在他脚边打盹,电视上放着无聊却好笑的综艺。
  
  似乎是等着不耐烦了,这人伸长脖子往厨房看,嘴里还喊着:“陈宥维,饭做好了没啊!快饿死啦——”
 
  END.
  
  *灵感来源于:毛不易——《想你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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